熙宁三年岁次庚戌四月辛酉朔十有五日乙亥；男推诚、保德、崇仁、

熙宁三年，岁次庚戌，四月辛酉朔，十有五日乙亥；男推诚、保德、崇仁、诩戴功臣，观文殿学士，特进，行兵部尚书，知青州军州事，兼管内劝农使，充京东路安抚使，上柱国，乐安郡开国公，食邑者4四千三百户，食实封者5一千二百户，修表。

所皇考：对亡父的尊称。也 卜吉：占卜吉地。3 克：能够。4 太夫人：指欧阳修的母亲郑氏。古时列侯之妻称夫人，列侯死，子称其母为“太夫人”。5 “无一瓦之覆”二句：谓没有片瓦可资覆盖（指没有自己的房屋），没有一块田地可以耕种。6 免于母丧：母亲死后，守丧期满。7 何及：指来不及以酒食事亲。8 适然：偶然这样。和下文“常然”“未尝不然”相对应。9 博于物：普及于人。者0 参政事：做参知政事，即副宰相。者所又七年而罢：欧阳修在宋英宗治平四年（公元者067年）被罢免参知政事。者也 二府：宋代枢密主管军事，中书省主管政事，同为最高国务机关，并称“二府”。者3 推恩：施与恩惠。者4 食邑：亦称“采邑”或“封地”。指以征收封地的租税作食禄。者5 食实封：谓实封的食邑。

唉！我的先父崇国公，在泷冈占卜吉地安葬六十年了，他的儿子欧阳修才能够在墓道上立碑。这并不是我敢拖延，而是因为有所等待。

我不幸，生下来四岁时父亲就去世了。母亲自己发誓守节，家境贫寒，自己操持生活，抚养、教育我，使我长大成人。母亲告诉我说：“你父亲做官，清廉自守却喜欢周济别人，又喜欢结交朋友。他的俸禄虽然微薄，却常常不让它有一点剩余。他说：‘不要让它成为我的负担。’所以他去世后，没有房屋可以居住，没有一块田地可以耕种，不能赖以生存。我靠什么能够自己守节呢？我对你父亲，略微知道一二，因而对你有所期待。自从我做了你家的媳妇，没有来得及赶上侍奉我的婆母，但我知道你父亲是能孝养父母的。你没了父亲，年纪又小，我不能断定你一定会有所成就，但是知道你父亲一定后继有人。我刚嫁过来的时候，你父亲服母丧期满刚过一年。每当逢年过节祭祀的时候，他一定流着泪说：‘祭祀时祭品再多，也比不上活着时微薄的供养啊。’偶然有点好酒好饭菜，就又流泪说：‘以前常常缺少，现在却有剩余了，可是怎么来得及供养父母呢？’我开始看一两次，认为他是新近免除服丧，偶然这样罢了。后来却经常这样，直到他去世，没有一次不是这样的。我虽然没赶上侍奉婆母，但从这里我知道你父亲一定能孝敬奉养父母的。你父亲做官，曾经在夜里点灯批阅案卷，多次停下来叹息。我问他，他说：‘这判死罪的案子，我想救活他却做不到。’我说：‘该判死罪的还能想法救么？’他说：‘想救活却做不到，那么死者和我都没有遗憾了；何况想救活有时还做得到呢？因为可以救活，而知道凡是没有替他想办法而被处死的，就会有遗恨。经常想救活死囚，还免不了错杀；世上却还有人总是想把人处死呢！’他回头看到奶娘抱着你站在旁边，就指着你叹息说：‘算命的人说我碰到戌年就会死了，如果他的话说对了，那我就看不到这孩子成人了，以后你应该把我的话告诉他。’他平时教育其他晚辈，也常用这些话，我听熟了，所以记得很清楚。他在外面做的事，我不能知道；他住在家里，我却知道是没有一点做作的。这些话是真正发自内心深处的！唉！他的心是很重视仁德的！这就是我知道你父亲后继有人的原因。你一定要用这些勉励自己啊！供养父母不一定要衣食丰厚，重要的是孝顺；利人的事虽然不能遍及每个人，重要的是心里要重视仁义。我不能教导你，这是你父亲的期望啊。”我哭着记住了这些话，不敢忘记。

先父小时候便失去了父亲，努力读书。咸平三年中了进士，做过道州的判官，泗州、绵州的推官，又做过泰州的判官，终年五十九岁，葬在沙溪的泷冈。我母亲姓郑，她的父亲名德仪，世代都是江南有名的大族。我母亲恭敬节俭、仁厚慈爱，待人很有礼节，开始被封为福昌县太君，后来晋封为乐安、安康、彭城三郡太君。从我们家里贫穷时起，她管理家务就注意节俭，后来总是不让超过这个限度，说：“我的儿子不会苟且迎合世人，俭朴节约是为了准备将来过患难日子。”后来我被贬官做夷陵的知县，母亲谈笑自如，说：“你家原来就很穷，我过这种日子已经过惯了。你能安心过，我也能安心过了。”

先父去世二十年后，我才得到俸禄供养母亲。又过了十二年，我到朝廷做官，才能使先人得到封赠。再过了十年，我做了龙图阁直学士、尚书吏部郎中，留守南京。母亲因病在官舍里去世，终年七十二岁。再过了八年，我虽然无才，却进了枢密院当副使，接着当了参知政事。又过了七年罢了官。自从我进了枢密院和中书省，天子施与恩德，褒扬了曾祖、祖、父母三代。从嘉祐年间以来，每逢国家大典，一定加以恩宠赏赐。先曾祖父，累封金紫光禄大夫、太师、中书令；先曾祖母，累封楚国太夫人；先祖父，累封金紫光禄大夫、太师、中书令兼尚书令；先祖母，累封吴国太夫人；先父崇公，累赠金紫光禄大夫、太师、中书令兼尚书令；先母，累封越国太夫人。当今皇上第一次祭天，赠封先父为崇国公，先母加封为魏国太夫人。

于是我流着泪说：“唉！做好事没有不得到好报的，只是有早有晚，这是常理。我的祖先，积修善行，成就仁德，应该享受隆厚的报答。虽然他们生前没能亲自领受，死后却能赐爵受封，荣光显隆，褒扬厚重，享有三朝的恩宠诏命，这就足以让后世称扬，庇佑他们的子孙了。”我于是列出世代的家谱，都刻在墓碑上。接着又记下我父崇国公的遗训和先母是如何教导期望我的，都在墓碑上写明。使人们知道我德行微薄，才能缺少，却遇上清明的时代，做了官员，而且万幸保全了大节，没有辱没祖先，是由于上述的原因。

熙宁三年，庚戌岁四月十五日，儿子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、观文殿学士、特进、行兵郡尚书、知青州军州事、兼管内劝农使、充京东路安抚使、上柱国、乐安郡开国公，食邑四千三百户、实食邑一千二百户，欧阳修撰表。

本文是欧阳修撰写刻在他父亲墓前石碑上的墓表。作者四岁时父亲就去世了，所以本文是通过母亲之口来讲述父亲的事情。表文前半部分称赞先人仁德，后半部分记述家世恩荣，充满扬名显亲的思想。文章不仅写父亲的为人处世，同时也写出了母亲的节操。但文章并不像一般墓碑那样夸张藻饰。追述父亲的孝顺仁厚，母亲的俭约和安于贫贱，只举一两件平实事例，语言质朴，感情深刻真挚。

本文提出了“祭而丰，不如养之薄也”的观点。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很简单，却表现出了一个为人子的孝心。在当今这个竞争日益激烈的社会里，人们都在忙于自己的事业，很少去顾及父母的感受。老人们只是在期待儿女能够有时间陪陪自己，可是试想有几个人真正做到了这一点？所以希望这篇文章能给人们以警示，要关心自己的父母，这样以后自己才不会留有遗憾。

北宋·苏洵

事有必至，理有固然。惟天下之静者者，乃能见微而知著。月晕而风，础也润3而雨，人人知之。人事之推移，理势之相因，其疏阔4而难知，变化而不可测者，孰与天地阴阳之事5？而贤者有不知，其故何也？好恶乱其中，而利害夺其外也。

昔者，山巨源见王衍曰：“误天下苍生者，必此人也！”郭汾阳见卢杞曰：“此人得志，吾子孙无遗类矣！”自今而言之，其理固有可见者。以吾观之，王衍之为人，容貌言语，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。然不忮6不求，与物浮沉，使晋无惠帝，仅得中主7，虽衍百千，何从而乱天下乎？卢杞之奸，固足以败国；然而不学无文，容貌不足以动人，言语不足以眩世，非德宗之鄙暗，亦何从而用之？由是言之，二公之料二子，亦容有未必然也。